記者：閆格 張維桐
主持人：張紹剛
嘉賓：中國政法大學 馬燕教授
內容簡介：眉山市仁壽縣的一家造紙廠由于大量排放廢水，也沒有采取任何有效的污水處理措施，導致沱江受到了嚴重的工業污染，從事養殖業的漁民損失慘重。事情發生后，四川省政府批示關閉東方紅造紙廠，追究相關領導的責任。
主持人：各位好，這里是《今日說法》，歡迎您進入我們今天的節目，我們今天請到演播室的嘉賓是中國政法大學的馬燕教授。馬教授，在昨天的節目里面我們講到了被四川人稱作“母親河”的沱江的污染。我們一起來回顧。
在今年“五·一”黃金周期間，位于四川省內江市資中縣的沱江受到了嚴重的工業污染，從事養殖業的漁民損失慘重。相關部門迅速沿著沱江往上游追查污染源，最終鎖定在了相鄰的眉山市仁壽縣的一家造紙廠，但廠方卻堅決否認。究竟造紙廠的污水是否達標排放，又是否造成了這次“503”水污染事件，記者對造紙廠已經排放出去的污水提取了水樣。到底這個水可不可以直接排放到河里，如果不達標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呢？
從造紙廠排放的廢水在流到沱江之前會經過一個氧化塘，該塘其長度約1.5公里，寬約10米，能囤積12萬方左右的廢水。在記者提取水樣的氧化塘的入水口，環保局進行了檢測分析COD濃度是863毫克升。COD是造紙行業所產生的紙黑液當中的主要污染物，也是這次“503”事件當中導致魚類死亡的污染物，國家規定每升水中含有的COD不能超過450毫克。
而造紙廠聲稱，當地政府所允許的COD排放標準不是450毫克，而是高于國家標準一倍的900毫克，所以目前的863毫克就屬于達標排放。記者通過相關文件獲知，造紙廠正在限期整改的調試階段，排污設施還不能正常運轉，因此當地政府批準其在今年10月底以前可以在超標一倍的范圍之內排放污水。
環保部門介紹，氧化塘入水口863（毫克）的COD含量不至于對沱江造成如此嚴重的污染，他們又對出水口也就是即將匯入河流的廢水進行檢測，確定這里的COD含量大大高于入水口。在氧化塘的出口處是每升水1900毫克，環保部門認為這個數字很反常，因為廢水在經過氧化塘自然氧化后，COD含量應該是低于入水口的863毫克，現在反而超出國家標準4倍多，調查組從結果來推定，造紙廠是直接排放了未經處理的COD含量高達3000毫克多的紙黑液。
而廠長則一再否認并強調他們會從紙黑液當中提取具有經濟價值的化工產品。但是據了解，該廠生產的木質磺酸鹽在前一兩年還有一定的市場，最近幾年效益不好東西賣不出去，但是廠長不愿意投入大量的資金來進行處理。調查組勘察后發現了排放紙黑液的暗管，同時還確定造紙廠的污水處理系統也是在應付差事，兩臺黑液濃縮的提取設備只用了一臺，其他處理污水的設備實際上只是擺設的。
關于造紙廠偷排紙黑液的原因，環保局算了這樣一筆經濟帳，生產出1噸紙大概要400元的污水處理費，20000噸的紙每年應該要投入800萬的處理費用。盡管如此，廠長和工人們還是覺得“503”事件不是造紙廠所為，因為這里距離大量死魚出現的地方有200多里路，
污水流入沱江后已經被稀釋了。
記者了解到，在1998年以前，造紙廠沒有污水處理設備，工業廢水都是直接排入了沱江。但是生活在下游內江市的人們卻說污染事件從前也屢屢發生，只是從來沒有追查到污染源，而且這次污染尤為嚴重。但是廠方肯定沱江的污染問題不可能是自己一個廠所造成的，包括這次的503事件，他們拿出一些照片證明沱江兩岸還有一家造紙廠，紙黑夜就是從他們那里流出來的。
廠方所說的這個造紙廠不在仁壽縣，而是在遭受污染的資中縣境內，距離大規模死魚的地點也更近了。順著指點，記者找到了這個造紙廠，卻發現已是人去廠空，原來這里在前一天已經被查封了，據了解 這個造紙廠的工藝是機械化學造紙，不屬于污染嚴重的類型，其年產量也只有0.4萬噸，相當于東方紅造紙廠的五分之一左右，所以它排放的污水不可能造成這種污染事故。
至此，因為污水和死魚的痕跡都是從東方紅造紙廠以下才存在，加之對其偷排紙黑液的認定，調查組最終結論“503”事件的污染源為東方紅造紙廠。在事件發生的第6天 5月9號，四川省政府批示，關閉作為污染源的東方紅造紙廠，罰款15萬元，廠長留黨查看一年。但是而對于當地政府來說，這個批示使得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的矛盾也再度顯現出來，每一年東方紅造紙廠可以上繳五六百萬元的稅收，養活著幾百個工人家庭，而且按照該廠的造紙工藝，經過改善使之能夠達到排放標準似乎還有難度。
而在沱江下游生活的人們則希望盡快關閉污染源，附近居民說：現在他們看著河水不敢用，用喝里的水洗澡身上會起小疙瘩，牲畜喝了都要發瘟，老百姓飲用的全部是從井里抽上來的水。這里的不再風景怡人，只有骯臟漆黑的河水。除了居民的生活一些地方的經濟發展，也因此受到了制約，由于害怕受到污染，很多企業不敢在這里投資了。
造紙廠的關閉在所難免，造紙廠的工人當年他們一點一點地修建起了廠房，架起了設備，而今卻又親手拆除，那一天他們的心情極為復雜和難過。600多名工人，若干個家庭，一個投資上千萬的工廠，該如何安置是各級政府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問題。縣委政府專門成立了恢復生產領導小組，目前有關部門正為造紙廠尋找出路，希望成為某個大型造紙廠的分廠或車間，從事沒有污染的生產，既環保又能確保企業的發展和工人的就業。
另外，一批領導也因“503”事件被追究責任，仁壽縣因此召開了有史以來最為凝重的一次會議：主管工業和環保的2名副縣長被行政警告，縣環保局長被撤職，縣計經局長被行政記過，縣環境監察大隊負責人被行政記大過。
記者了解到，四川省委省政府近年來對環境保護越來越重視，已經關閉了對沱江和岷江兩條江造成嚴重污染的32家小型造紙廠，并要求另外29家限期整改。基本上所有可能造成環境污染的企業都要進行關停并轉。生活在沱江、岷江兩江沿岸的人們迫切地希望各級政府有力的治理，能讓自己盡快擺脫現在的青山黑水，早日看到青山綠水。
主持人：國家的標準COD應該是450毫克／升，但是剛才我們看當地給了這個仁壽縣的東方紅造紙廠一個余地，可以900毫克／升，可以這么改嗎？
馬燕：在國家有排放標準這種情況下，地方也可以制定地方的排放標準，但是地方制定的排放標準必須比國家的要嚴，所以地方政府允許排污企業可以在這個國家標準的范圍之上排污，這個顯然是違法的。
主持人：現在的調查應該很清楚了，東方紅造紙廠確實是存在著偷排的現象，3月份的那次沱江的污染經濟損失據初步估算超過三億元，有關部門說如果要恢復流域的生態要5年的時間，但是這絲毫不妨礙在兩個月以后又出現了一次大規模的污染，您覺得原因到底在哪？
馬燕：這個原因是多方面的，核心的原因是地方政府沒有真正地從思想上重視環境保護，一個流域的污染有復雜性，它可能有潛在的危害，特別是生態恢復除了人為的努力之外，可能要受自然的約束，這種污染一旦既成事實，它的損失要比預防所投入的這種資金要大得多，而且損失還有很大的持續性，所以地方政府在發展當地經濟的時候，一定要在產業結構、工業布局、包括技術的選擇產品的選擇等方面要考慮到環境保護方面的要求。
主持人：剛才有一個負責人說我們得考慮帶動全縣人民致富，但是事實上現在單純地提GDP已經是一個比較落后的概念，因為現在有個概念叫綠色GDP。綠色GDP是指在現行統計的國民生產總值當中扣除由于環境污染、自然資源退化、教育低下等因素引起的經濟損失成本，從而得出真實的國民財富總量。
馬燕：當然綠色GDP是非常誘人的，也是非常符合時代要求的，但是這里面它需要很多指標體系支撐，對發展中的國家來說，在發展的過程中很多方面還是需要進行研究，還需要一個過程，但這是肯定要做的工作。在地方政府考核的過程中，一方面要考核它經濟增長的指數，在考慮經濟增長指數的時候要考慮它的環境質量，眼下我覺得最主要的問題還應該是加大監督的力度，使現有法律中規定的制度能夠兌現。在現有法律的范圍之內，各級政府包括各有關的職能部門能夠各司其職，能夠監督本轄區的企業，處理好污染和生產的關系。
主持人：我們看到5月份的這次污染最后也有了處理結果，您覺得是不是已經足以對企業和相關負責人起到震懾作用？
馬燕：我覺得在一定程度上能起到震懾的作用，但是我覺得力度還不夠，在追究行政責任的過程中如果就事件本身的情節和它的危害程度來講，構成刑事責任的一定要追究刑事責任，同時以前對環境保護負責監督力度不夠是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法律只是規定了地方政府
要對本轄區的環境質量負責，但是法律上沒有明確的規定如果政府不負責的話應該怎么處理，以后的法律修改和新的法律制定時要使之更完善。
主持人：其實，當沱江在連續兩個多月的時間里面遭受了兩次嚴重污染之后，國務院副總理增培炎也專門到了污染區來考察被污染的情況以及下一步治理的情況，通過這個事情我們就可以看出來，國家在環境治理和環境保護上面所下的決心和力度，環境在我們周圍，我們離不開環境，我們每一天生活都要和環境打交道，絕不要把對于環境的保護僅僅停留在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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