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保護協會(TNC)全球副總裁、首席生態保護官比爾·金(Bill Ginn)顯得異常的興奮。
站在北京萬達索菲特酒店歌劇院的一間會議室里，將近1米9的比爾語速很快，嗓音洪亮，加上略有些夸張的動作，給記者的感覺他不是在講話，而是在高歌。
比爾急于給記者們講一個他親自操刀的故事，他覺得，這個故事對中國的環境保護事業來說，有著十分重要的借鑒意義。
12萬公頃的森林
這個故事發生在美國本土東北端的緬因州：
大北方造紙公司的一間會議室里。
大北方造紙公司首席執行官蘭伯特·貝達德最后一個到達位于米尼諾克特辦公樓3層的總裁會議室。簡短的介紹之后，他坐在了首席位置，斜靠在椅子上。
“那么，”蘭伯特說話帶有濃重的法國和加拿大口音，“你們這群森林狂熱分子有什么要說的嗎？”
比爾此時感到，這個開場白不利于TNC和大北方開展討論。
“用幾分鐘時間簡單介紹了TNC的背景后，我看了一眼緬因州TNC辦事處經驗豐富的總裁肯特·沃麥克，暗示他繼續講下去。”比爾說。
肯特用個人的經歷接著說，“嗯，我在一個造紙公司的職員家庭長大。我父親大半生時間都在米德造紙公司工作，這個行業的起起落落曾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這時，大北方首席財務官蒂姆·摩根迅速翻了一遍TNC的名片，困惑地問：“比爾……比爾·沃麥克？他是你父親？”
“對，對，你說對了，他就是我父親。”肯特內心里默默地感激父親。
蒂姆興奮起來：“30年前我在丹頓的米德老樓里為你父親工作！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教會我很多東西。”
有了這層意想不到的私人關系，彌漫在會議室里的緊張氣氛突然松弛下來。“幾分鐘后，我們就開始認真討論TNC向大北方提出的大膽建議。”比爾說：“這個建議就是借錢給掙扎在生存邊緣的大北方，從而換取那片土地的保護權。”
當時是2001年，市場上傳言四起，傳說大北方已經陷入困境。
100多年以來，這個北方巨人始終壟斷著緬因州的林業。這家公司曾經是緬因州最大的土地所有者。
然而，雖然擁有85萬公頃土地，有興旺的造紙廠和木材廠支撐著，大北方仍舊明顯地走向衰敗。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一系列的新工廠合并和過度擴張，擴大了大北方的規模，卻留下了沉重的債務負擔。
比爾等人擔心，一旦大北方公司倒閉，土地就會被拍賣，落入出價最高的競標者手中，用于滿足債權人的需求，現有的森林就有可能被砍伐。
比爾說，事先，TNC從大北方公司林地經理瑪西亞·麥克齊格那里獲悉，大北方正處于“一個非常微妙的時期”：無法出售自己名下的土地。因為所有林地都以一紙借據擔保給了恒康壽險公司。
在證實了這一情況后，比爾突然來了靈感：如果恒康的借據是大北方出售保護地的障礙，為什么不嘗試看看恒康是不是愿意把借據賣給TNC呢？
比爾分析說，這樣的交換會打開大北方進行自然債務交易的大門。
3個收購方案
經過幾個小時的思考，比爾等人想出了第一個可能的方法，“這將對大北方有利，同時還能達到保護的目的。”比爾說。
這個方案的大致內容是這樣的：
盡可能從恒康手中以低價買下借據，但不能答應任何預付要求；交易公園南邊山腰上土地的部分債務。在這片土地上，緬因州的公共保護區土地與沿阿帕拉小徑的巴克斯特已經連成了一片。
但同時，另一個關鍵性的問題也存在。“我們知道即使大北方愿意賣地還債，TNC也沒有能力支付4600萬美元讓恒康放棄這塊地。”比爾算了一下，TNC最多只能籌集1400萬～1600萬美元，還有3000多萬美元的缺口。“如果我們有希望從恒康那里買斷這筆債務，顯然我們就必須全額買下這張借據。”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比爾等人想到了第二個方案：
按照比恒康更低的利息貸給大北方不足的3000多萬美元，但只有在大北方同意將8萬公頃的土地管理權賣給TNC時，才可以采取這個方式。這樣，就確保這塊地能夠永遠得到可持續經營，而不會被用于開發。
“為了探討這個問題，我們來到米尼諾克特的會議室和大北方的管理人員會面。”比爾說，“幾個小時后，我們就了解了他們的暗淡前景。實際上，這家公司已經無力支付恒康的借款，恒康的會計就在隔壁研究賬簿，準備取消大北方的抵押贖取權了。大北方當時正迫切需要400萬美元現金。”那時已經是6月份了，要挽救這家公司就必須在8月份完成這筆交易。
幾天時間里，比爾等人又擬定了第三份交易方案：TNC用4600萬美元買下恒康的擔保借據，另外增加400萬美元現金。大北方賣給TNC大約1.7萬公頃土地，抵消1400萬美元債務。TNC以4%的利息貸給大北方3600萬美元，換取另外8萬公頃土地的管理權。
“但是怎么才能和恒康接觸呢？我們想到了一個人，那就是TNC理事會的新成員漢克·保爾森。”比爾說。保爾森是高盛公司的主席，美國最具影響力的商人。
幾個星期以后，TNC和恒康完成了交易。
TNC以票面4600萬美元的價格從恒康手中買下了這張借據，不需要支付預計罰金。但TNC必須到9月30日讓恒康的賬目中不再有這筆貸款。
據比爾說，就在上一年，恒康剛剛公開發售股票，不愿在每季度的報告期間看到賬面上還有拖欠借據。早些時候，評級機構穆迪剛剛把恒康的債務評級從AA1降到AA2，恒康再也經不住更多的負面消息了。
同年8月23日，整個交易和貸款手續完成。
比爾說，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米尼諾克特東部的工廠重新開工，其主要生產環節也開始了現代化進程。今天，兩個工廠都在運營當中，而當地整個行業也在恢復。
環境、社會、商業三贏
在TNC，還有另外兩則成功的案例一直讓比爾津津樂道。
2003年，美國國際紙業公司因為資金周轉出現困難，欲出售新罕布什爾州17.1萬英畝價值3200萬美元的自有森林。這片森林占去該州4%的面積，且具有相當高的自然保護價值。但是沒有一家保護機構能夠有實力買斷這片森林。
為了保住這片森林，TNC聯合其他商業公司和保護組織各顯神通——Lyme木材公司花1200萬美元購買其中14.2萬英畝森林，承諾進行可持續利用式的采伐和管護；TNC用500萬美元購買了2.5萬英畝，這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片原始森林，實現TNC的科學家管理下的保護；TPL(公共用地基金會)用1500萬美元買下剩余的4000英畝森林，作為可供公眾旅游休閑，但不允許砍伐。
TNC通過這種靈活的融資手段最終實現與商業公司的合作共贏，完成了交易并實現了有效保護，成功地幫助國際紙業公司擺脫了困境，同時滿足了各方在商業和保護方面的利益。
另一則案例發生在智利。
幾年前，智利一家擁有14.75萬英畝森林的造紙公司因欠下巨額債務，面臨破產的命運；同時，這片具有很高生態價值的森林也前途未卜。如果這片森林被其他商業公司收購，則面臨被過度開發的命運。
該公司把這片森林的債權委托給美國的福利特·波世頓財務公司進行資產清算并準備拍賣。
TNC得知此信息后，通過美聯銀行的CEO(其也是TNC董事會成員)與福利特·波世頓財務公司的CEO協調，在福利特·波世頓財務公司的配合下，TNC與智利的其他債權銀行成功地完成了相關交易。TNC同時進行多方游說，努力說服所有潛在的買家放棄競標，終于以最低價格730萬美元(實際估價為1000萬美元)擁有了該片森林的所有權。
這次成功的運作，使智利這片森林免遭被毀的命運。
“在金融危機背景下，如何創造新的生態保護的市場和激勵機制，使我們能夠實現自然保護與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未來。也許，這將是自然保護的一個機會。”比爾說。
聯系中國的環保實踐，比爾認為，中國已經有2400多個保護區，這些地方占到全國國土面積的15%以上，都是政府負責管理。但是如果忽視了國土中另外85%的地方的自然保護，那么保護將不會是成功的。
TNC在1998年進入中國，與中國政府相關部門合作，共同開展了包括全國生物多樣性保護遠景規劃、森林可持續經營、自然保護區建設、可持續流域保護與管理、緩解氣候變化，以及滇西北“三江并流”地區自然與文化遺產的各類保護項目。
“我們常說自然資源是人類賴以生存且難以再生的財富，可是我們是否真的能把商業和自然保護有效地統一起來？”比爾認為，借助融資、債權、稅收、貸款等多種金融工具，就有可能實現環境、社會和商業“三贏”的夢想。
